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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行》章法艺术管见,
肖 旭 唐宪宗元和十年(815)六月,李师道派人刺杀主持平定藩镇叛乱的宰相武元衡,白居易当时任太子佐赞善大夫,虽然身非谏官,但还是上疏直谏,请求缉办凶手,结果遭到政敌的谗害,被贬为江州(今江西九江市。诗中的浔阳城,同此)司马。从头年秋天算起,至今已整整一年了。在僻远荒凉的江州,他愤懑不平而无处宣泄,只好将一腔愁闷郁积心底。直到这年秋天的一个夜晚,当他送客江头,偶逢琵琶女,从其身世遭遇联想到自己政治上失意坎坷,顿时触动了天涯沦落的痛苦心境,创作长诗的灵感油然而生。他以饱蘸泪水的笔墨,尽情地倾诉了悲愤不平的感情,写下了千古绝唱《琵琶行》。我们从诗人自叙写作缘由的诗前小序中也可以看到,小序语虽委婉,但序中“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等语,分明蕴含着遭谗被贬的不平之感。其次,白居易根据《琵琶行》的内容,将此诗编人“感伤诗”一类。所谓感伤诗,诗人在《与元九书》中明确指出,这类诗皆为“有事物寄于外,情理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的有感而发之作。这首诗正是触景生情,因事起意,寓自己的身世之感于琵琶女的不幸遭遇中,借琵琶女以抒幽愤。所以,人们常常这样概括此诗的主题,《琵琶行》描写了琵琶女演奏琵琶的情景,叙述了琵琶女的不幸遭遇,作者联系自己的亲身经历,揭露了封建社会种种不合理的现象,表达了自己对琵琶女的同情以及对黑暗社会的愤慨。
一、全诗可分四部分
第一部分从开头到“扰抱琵琶半遮面”,写深秋月夜,送客江边,偶遇琵琶女。首六句交代时间、地点和环境,重点在环境气氛的渲染。这是一个充满了离愁别恨、令人惆怅万端的环境气氛。接着用“忽闻”二字,引出江面传来的琵琶声。这琵琶声竟使主客为之动情,于是由寻声暗问,到移船相见,再到添灯回酒,情节出现了戏剧性的发展。
这一部分描写,给全诗抒写“平生不得意”的感慨定下了一个压抑、低沉、凄婉的基调。同时,“举酒欲饮无管弦”一句将“管弦”二字轻轻一逗,为下文琵琶女之出场暗伏一笔。
第二部分从“转轴拨弦三两声”到“唯见江心秋月白”,写琵琶女弹奏琵琶的精湛技艺,曲调之感人。在沉闷迷茫的江面上,秋风忽然传来一阵幽怨动人的琵琶声,把“醉不成欢惨将别”的主、客双方都深深吸引住了,使得“主人忘归客不发”。先从侧面虚写琵琶女的高超技艺,正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从“转轴拨弦三两声”至“四弦一声如裂帛”二十二句,正面描写琵琶女演奏情况以及曲中所流露的“生不得意”的幽愁暗恨,这是本诗中最为精彩的片段。
但我们同时也就产生了一个疑问:琵琶女为什么会在曲中流露出如此浓重的“幽愁暗恨”?作者又为什么会对她的演奏产生如此深切的感受?诗篇的第三段(“沉吟放拨插弦中”至“梦啼妆泪红阑干”)和第四段(“我闻琵琶已叹息”至“为君翻作《琵琶行》”)通过琵琶女和作者各自诉说自己的身世遭遇,向读者回答了这个问题,从而进一步加深了读者对第二段中音乐描写的理解。
在这一部分中,诗人按校音定调,信手而弹,曲终收拨的顺序,依次描写,层次井然。琵琶女身怀绝技却漂泊荒江,而且别有一番幽愁暗恨汇之于指端,发之于弦上。人们自然想知道她的身世,这样,诗便过渡到第三部分。
第三部分从“沉吟放拨插弦中”到“梦啼妆泪红阑干”,写琵琶女自述半生的经历。先述籍贯、出身以及少年时的生活,再述嫁作商人妇的经过。前者写来具体形象,后者则写得概括,简略。原来,琵琶女曾是“名属教坊第一部”的京都名妓。超群的才貌使她成了无数贵族子弟争相献媚的对象,成了他们寻欢作乐时的玩物,可是如今年老色衰,委身为贾人妇,独守空船,寂寞凄凉,相伴的唯有一轮冷月、—江寒水。于是,世态炎凉、今昔盛衰的深沉感慨,作了琵琶弦上的串串哀音,在这秋江月夜的萧瑟寒风中传播、震颤。
这一部分,由往日的“欢笑”写到今日的“沦落”,诉尽从少到老,由盛到衰,自欢而悲的不幸。一位技艺出众的音乐家,只因年长色衰,就受到贵族社会的冷遇和重利寡情的丈夫的抛弃,琵琶女的身世,激起了诗人的深切同情,而且也触发了他深藏于心的“迁谪意”,他把对这位妇女的同情和由此产生的对自己谪居生活的感慨联系在一起,顺理成章地引出下面一大段慨叹。
第四部分从“我闻琵琶已叹息”到最后,诗人联系自身的遭际,倾诉悲慨。琵琶女的这种身世遭遇,恰与作者的经历有某种相似。作者在仕宦之初,一帆风顺。“十年之间,三登科第,名入众耳,迹升清贵。”可是,由于他直言朝政,大胆讥刺权贵,受到忌恨,遭谗被贬,担任了一个有名无实的闲官一—司马。
这一部分中,“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两句具有点题作用,不仅点明琵琶女的遭遇与诗人的遭遇有着共同之处,而且表明自己与琵琶女同病相怜,已引为知己了。这使得作者对琵琶女的身世寄予了无比深切的同情,对琵琶曲的内涵才会有无比深切的体会,也使得作者能够借歌女的琵琶声,抒发自己的政治沦落之情。这就是这首长诗思想内容的核心。有了这两句直白,诗篇便由叙写琵琶女过渡到诗人的自述。为了避免与琵琶女叙述的身世重复,诗人没有再自叙身世,而是以索寞的景物、孤寂的生活,表现他的天涯沦落之感。
诗到结尾处,未尝不可结束,然而作者意有未尽,欲再借琵琶一抒天涯沦落之恨,于是笔底波澜顿起。“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如果说第二部分中琵琶女的身世之悲和作者的迁谪之感还只是暗暗地渗透在对乐曲的演奏与感受之中,那么,在三、四两部分的自诉身世之后,他们共同的天涯沦落之感则是毫无掩饰地从哀弦上滚滚涌出,从泪眼中潸潸流下,形成了全诗感情上的高潮。诗篇也就在这一片凄切的琵琶声中黯然收尾,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怅惘、无穷的回味与思索。凄凄乐声与听者反映联系在一起,在琵琶声与悲泣声的交织中,把彼此交融契合的情感推向高潮,全诗也在悲人而又自悲的悲剧气氛中戛然而止。
二、细密的结构与曲折的情节
《琵琶行》全诗六百—十六字,篇幅虽长,但结构细密,层次清晰,情节也曲折动人。
古人在探讨长篇歌行体诗歌创作时,讲究“变化”、“布置”,要求“波澜开阖,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出入变化,不可纪极,而法度不可乱”;“作大篇尤当布置,首尾匀停,腰腹肥满”,勿使“前面有余,后面不足;前面板工,后面草草。”(见姜夔《白石道人诗说》)这些说法,大抵指诗的情节结构而言。从这一角度来欣赏,《琵琶行》在生动曲折的情节描写中,可谓波澜起伏,结构严谨;从容铺叙,层次分明;开合得当,首尾照应。
诗一开始,写秋夜江头送客。在黯然神伤的时刻,“忽闻水上琵琶声”的契机,给情节发展带来了柳暗花明的前景。长诗旋即以琵琶音乐作为贯穿情节发展的线索。正是江上飘来的感人韵乐曲声,振作了主与客的精神,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以至“主人忘归客不发”!这样,追寻弹者,移船相邀,琵琶女出场以及她的即席弹奏,就成为情节发展的必然。把琵琶女的身世与自己的谪居生活有机组合,层层铺展,是这首诗的结构特点。
诗中,琵琶演奏是贯穿全诗的线索。先写送客江头而偶闻琵琶声,由琵琶声引出琵琶女,继写聆听琵琶演奏而询及身世,因了解身世而抒发感慨,最后再以琵琶女重弹一曲而戞然作收。全诗各部分紧密关联,环环相扣,逐层推进,写来极有层次。
诗中情节安排也颇具匠心。琵琶女的出场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有着先声夺人之妙;琵琶女的“幽愁暗恨”是先于曲中,曲曲传出,再直言诉说,诗人被贬失意的瞒腹悲愤是经琵琶女盛衰剧变的身世的铺垫,再倾吐而出,这样层层夹写,处处烘托,又巧设悬念,情节的展开如波澜起伏,曲折而又动人。
三、形象的音乐描写
音乐本是无形之物,很难用语言文字直接描写的,很难描画。因为它那飘忽即逝的音响、旋律,是很不容易捕捉和表现的。而曲中所含的“幽愁暗恨”更是十分抽象、难于言传的。音乐又是最无法作假的艺术语言,弹者的感情直接从音响、旋律中传达出来,不像语言文字有时可以表现出虚假和掩饰。怎样写好琵琶女声情并茂的弹奏及其所创造的美妙境界?诗人白居易平日高度的音乐修养,和驾驭语言艺术的厚实功力,使他笔下生花,成功地写出了琵琶演奏的精彩片断。在白居易笔下,那复杂多变的琵琶声,却被描绘得层次丰富,音色分明。诗人描绘音乐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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