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者周朴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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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善者周朴园,
吴建波 周朴园,这位《雷雨》中的主人公,当他刚上场,出现在观众眼前时,谁会把他和“伪善”联系起来呢,你看:
他约莫有五六十上下,鬓发已经斑白,戴着椭圆形的金边眼镜,一对沉鸷的眼在底下闪烁着。像一切起家立业的人物,他的威严在儿孙面前格外显得峻厉。……他有些胖,背微微地伛偻,腮肉松弛地垂下来。眼眶下陷,眸子却闪闪地放着光彩。他的脸带着多年的世故和劳碌,一种冷峭的目光和偶然在嘴角上逼出的冷笑,看出他平日的专横,自是和倔强。年轻时一切的冒失狂妄,已经为脸上的皱纹深深遮盖着,再也寻不出一点痕迹。只有他半白的头发还保持昔日的丰采,很润泽地分梳到后面。在阳光底下,他的脸呈银白色,一般人说这就是贵人的特征,所以他才有这样大的矿产。
好一位正人君子!殊不知被所谓严父风度、贵人特征包裹着的,是一个伪善者的灵魂。
但周朴园要“遮丑”,这是他在整场戏中的贯穿性动作。无奈“机关算尽太聪明”,反暴露了自家的“阴私”和丑行。
周朴园镇压了矿工罢工,戏弄并开除了工人代表鲁大海,却没有料到鲁大海激愤之下,会把他罪恶的发家史公之于众。原来,周朴园并不是靠艰苦奋斗和正当经营建立了产业,而是发的“绝子绝孙的昧心财”。从前在哈尔滨包修工桥,他故意让江堤出险,淹死了2200个小工,每个小工的性命他扣300块钱。仅这一例足见周朴园飞黄腾达的基础是丧尽天良。
18年前他娶了繁漪为妻,但后来并不爱她。繁漪要求个性自由、人格独立的现代美德,与他奉行的封建伦理格格不入;他不仅不理解,反而视她为神经不正常,是“疯子”。他不能允许周家有这种叛逆,要“教化”她。看起来,他似乎是竭尽忠诚地为妻子治病,请德国的克大夫看病啦,劝她喝药,督促她休息等等。但这种关心爱护的真正意义,是对繁漪的潜在仇恨和貌似合情合理合法的虐待!第一幕中“喝药”这场戏很典型地反映了他的这种伪善。当他得知繁漪竟敢违反平日的规矩把药倒掉了时,便不露声色地叫四凤把剩下的药再拿来。繁漪反复声明“不愿喝这种苦东西”,他不理;繁漪想等一会儿再喝,他不依;硬是逼着周冲劝母亲当面喝下去,又喝令周萍跪着劝母亲,用“夫权”和“孝道”这双重的伦理枷锁迫使繁漪就范。而要达到的目的,是要繁漪为孩子们做个“服从的榜样”。此时的喝药治病只不过是表面文章,其内容实质是维护家庭的封建秩序和他本人的家长尊严。繁漪在漫长的岁月中无数次地承受这种“夫爱”的结果,是渐渐明白了它的虚伪性。她对周萍说:“你们的祖父,叔祖,同你们的好父亲,偷偷做出许多可怕的事情,外表还是一副道德面孔,慈善家”,“你父亲是第一个伪君子”!
最能反映周朴园的伪善特征的,是他对待萍的情感态度。30年前,周朴园与侍萍同居过两年。从周萍和大海的出生,从侍萍绣一朵梅花补周朴园衬衣上的破洞等细节中,可以窥见他们当年的爱情生活是真实而和谐的。他爱侍萍的漂亮、柔顺与聪慧。但这种爱情一开始就潜伏着危机。危机的客观因素是封建婚姻的等级观念不允许周家少爷正式娶使女为妻;主观因素是周朴园的爱不是建立在真正的人格平等的基础上,而是以自我为核心,以不损失自己的利益为前提的。在这种主客观因素的作用下,周朴园抛弃侍萍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侍萍被迫在大年三十晚上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大海冒雪跳了河。
失去侍萍后,周朴园遇到了两大人生难题:一是把周萍怎么办,承认他是私生子吗?那不仅有损周家和自己的名声,而且也会刺伤自己的自尊,他的封建伦理观使他在感情上难以容忍周萍的母亲是下等人,不是明媒正娶。二是他的爱情生活不如意。他也曾花天酒地的放荡过,繁漪已是他的第三个妻子了。但直到晚年,没有任何女性能像侍萍那样使他满意。于是很自然地,他怀念起侍萍,追忆一生中与侍萍同居那段甜蜜的情感岁月。最开始,这种怀念或许只是出于精神空虚的偶尔回想,但随着现实爱情生活的愈来愈不可补救,这种怀念就成了他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当他意识到好日子一去不再来时,就产生了一种类似后悔打碎了心爱的玩物的内疚。两大人生难题使他不仅把怀念限于心灵,而且见诸行动。他记住她4月18的生日,把她当正式嫁给周家的人看待;一直使用侍萍用过的家具,保留着侍萍生孩子后怕风连夏天也关窗的习惯。在这种怀念中,他觉得自己虽然有罪于前,却能补过于后,仍然不失为多情而高贵,从而卸掉了良心和道义上的重负,心理趋于平衡和充实。从周朴园的主观看,这种怀念之情是真实的,如果纯粹是假装,精神空虚就无法填补。但这种怀念也有做作的成分,特别是当他发现这种怀念之举能起到教育子女、稳定家庭、给制后妻,在社会上博得好名声的奇妙作用时,就愈做愈认真,也愈做愈虚假,陷入了自欺欺人的状态。
但真的并不一定就是美的,心理真实并不等于道德的善,何况周朴园的怀念还包含着虚假的成分。客观地定性地看,这种怀念不是源于对侍萍悲惨遭遇的同情,而是源于自己爱情生活的空虚;他并不是从侍萍的利益出发而谴责自己,而是从自我需要出发产生的赎罪心理活动。这种怀念,不但不会像当年侍萍与他的关系那样威胁他的切身利益,反而使他于冥冥玄想之中得到精神慰藉,他何乐而不为呢?怀念的结果不是侍萍的冤魂升入天堂,却是他晚年生活的充实。侍萍生前,他用她的血肉之躯供自己享乐;侍萍死后,他又用她的亡灵来美饰自己的灵魂!
正是因为这种怀念同他30年前爱上侍萍一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所以,当侍萍真的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怀念顷刻之间便化为敌视和仇恨:
(周朴园不觉地望望柜上的相片,又望侍萍。半晌。)
朴:(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鲁:不是我要来的。
朴:谁指使你来的?
鲁:(悲愤)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朴:(冷冷地)三十年的工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
因为侍萍活着这一事实本身潜伏着暴露他的罪恶历史、毁坏他的名誉和家庭的危险,何况侍萍已经到了周家,正怒不可遏地控诉他呢!怀念带来的欣慰,毕竟远远比不上切身利害的分量,而且,侍萍苍老倔强的真实形象,一下子破坏了他心目中那个高贵优雅、聪慧温顺的情人形象的完美性。他平生惟一的寄托土崩瓦解了,他恼火,他仇恨。于是,他又一次斩情绝爱,想用钱来打发侍萍离开。为了避免意外,他不许侍萍认儿子周萍,辞退鲁贵父女,规定“以后鲁家的人永远不许再到周家来”。怀念和绝情,貌以水火不相容,其实是对立的统一,形成周朴园对侍萍感情心理的整体。二者都是周朴园那种占有欲在不同时空条件下的表现形式。怀念之所以能转化为绝情,动力就在于他那种以牺牲他人满足自己的极端自私。
假的终究是假的,掩盖只能一时,不能掩盖永久。《雷雨》终于以周朴园的丑恶历史彻底暴露收场。随着周家的毁灭。观众认清了周朴园的伪善及其造成的深重罪孽,这个封建家长及其所代表的旧道德,也被观众和读者永远地钉在了封建伦理的耻辱柱上!
──选自《中国现代文学采英》,湖北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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