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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神文笔足千秋──析《林黛玉进贾府》,
胡梅君 继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概括地作了贾府的五代纵横观之后,曹雪芹又安排了林黛玉因母丧而投靠贾府。于是读者便得以随着黛玉足之所至、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感来见识贾府这个历时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以及其家族中的主要成员。作者不用介身其间的解说,不作孤立静止的介绍,却借作品中人物的活动,推进情节的发展,刻画人物的性格,以达到展现贾府及其家族主要成员的目的。诚然,这种手法是极为经济的,但并不是随便猎取作品中任何人物都可以借助其感受。曹雪芹之所以选择了黛玉,正见其传神文笔之不同凡响。
雪芹笔下的黛玉,其祖辈四世封侯,唯独到了父亲林如海这一代断了世袭,而林如海却凭了“学而优”博得个鼎甲出身、探花及弟,钦点巡监御史。林黛玉就出生于这样的既是世禄之家,又是书香门第的家庭。
黛玉虽有个庶出的弟弟,不幸三岁时夭亡,所以黛玉在父母膝下不仅是独生女儿,又被当作儿子抚养,是掌上的明珠,也是桑榆之所寄,怎能不抚爱有加呢?
黛玉之父林如海以“学而优”仕进,当然不会看得起那般膏梁轻薄之流,甚至对现任工部员外郎的贾政,如果不是因为“其为人谦恭厚道”,虽是内兄,也不屑去恳托贾政的“人情”,林如海为人的孤傲可知;如海平素教女以“惜福养身”,所谓“惜福”,不外乎不暴殄、不贪婪、有节制、不过福,其为人的清廉可知。如海因黛玉聪慧,自己伯道无儿,要让黛玉聊充“养子”,所以聘请饱学之七任西席,专教黛玉读书。在这样的家庭熏陶下,冰雪聪明的黛玉,怎能不才思过人?在这样的父亲之影响下,才思过人的黛玉,又怎能不孤高傲世?
黛玉遵父命,不得不依傍外祖,而外祖家与别家不同,黛玉当然不能贻笑大方,加以寄人篱下,安得不“步步留心,时时在意”,所以黛玉这番进贾府,观察必然是精细的,判断必然是审慎的。以黛玉之冰雪聪明,过人才思,孤傲冷眼,再加上有意识地要“留心、在意”地观察,所以贾府的内内外外,不论是门外石狮,廊前珍禽,还是匾额楹联,家俱陈设,以及各色人等,全都逃不过黛玉的一双秀目。曹雪芹之借助黛玉的观察,从而介绍贾府的概况,既符合情节发展的需要,又符合林黛玉这个人物的个性特征。
要介绍人物众多,头绪纷纭的贾府,却非易事。需要什么事件,需要什么场合,需要什么人,才能作针儿将线引,把一盘散珠属连成串,让它有条不紊,头绪井然,看来,只有这位远来的至亲,新遭大故的孤女,贾母之女的唯一骨肉──林黛玉,才堪当这根穿珠的线索。只有黛玉的登场,才能惊动了上自贾母、邢、王二夫人,下至李纨、熙凤、迎春姐妹。不仅惊动了内眷,还惊动了贾赦、贾政、宝玉。曹雪芹借林黛玉这个人物来揭开贾府各院的重重帏幕,实在是巧发奇中。人选既恰当,情节又合理,而只有在这样悲喜交集的会见里,读者才得以看到一些人物的表里。
这回书中,是贾府这个典型环境,贾府中众多典型人物的第一次出现。曹雪芹借林黛玉的活动,由远及近地展现出街北的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的华冠丽服的十来个人。再以后,仿佛特写镜头,照出了门上的匾额,“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赫然在目。又借黛玉的判断,点明这是贾府之长房。写到荣府贾政堂屋时,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有御书的斗大三个字:“荣禧堂”。“敕造”、“御书”,这是曹雪芹的最有代表性的特征,道出贾府的尊荣富贵之所由来。
封建专制的君主制度,是包括贾府在内的一切贵族州阶级的支柱,而几千年来的封建礼法制度是大家族中封建家长维护其统治的规臬。只看这一回书中,写贾母用饭的一段,“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姐妹告了座,方上来坐了。”丫环仆妇个个敛声屏气,严整恭肃,连一声咳嗽也不敢出。家人之间,繁文缛节,冷酷可怕,林黛玉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始了她的悲剧历程之第一步。作为封建家庭之长的贾母,虽然一手培育了宝、黛的爱情之苗,但也正是她,摧残了宝、黛爱情的蓓蕾,残害了敢于违抗天命和封建制度的叛逆者──林黛玉。而“敕造”、“御书”又揭示了贾府罪恶的渊薮是封建专制制度。
《红楼梦》中的人物,总计四百有余,是一切说部中鲜有的。对主要人物的刻画,各具情态,各有性格,无不栩栩如生。《林黛玉进贾府》一节中,贾府主要人物就出现了十余人之多,而曹雪芹的变化多端的手法,或虚、或实、或正、或侧,或以环境衬托暗示,或以衣饰精刻细雕,或用比较的方法,或借人物自身的活动,或取个性化的语言来实现人物性格特征。在人物描写、性格塑造方面,真可谓三寸柔毫,鬼斧神工!
王熙凤是贾府之中杀伐决断,威重令行的铁腕人物。曹雪芹在王熙凤的塑造上,是不遗余力的,仅在这第一次的出场中,王熙凤就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夫人、小姐、丫环、仆妇俱都屏声敛息的时候;当贾府中最高权威者──贾母正和远来的黛玉叙谈的时候,王熙凤就放诞无礼地扬声说笑而来。人未到,声先闻,只这一笔,就透露出王熙凤在贾府中的特殊地位:王熙凤是贾母膝前彩斑娱亲的“老莱子”,只有王熙凤的诙谐,能给老祖宗解颐。贾母也最需要这个孙子媳妇的凌趣,所以,王熙凤才这样无所顾忌地登上舞台。
雪芹又不吝笔墨地描摹了贵族少妇王熙凤的衣饰、容貌、体态、神情:头上珠光璀灿,身上彩绣辉煌,吊眼扬眉,苗条风骚,春风满面,笑里藏刀。雪芹又借贾母的笑谑透露了熙凤的为人:泼辣刁狠。这还不够,又借人物的语言、动作、深刻揭示了人物的内在,不是给读者以抽象的意念,而是把活生生的王熙凤置于读者之前,使读者从鲜明的意象中,对人物作出判断。
且看王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那赞美黛玉的话语,句句为贾母而发;抽帕拭泪,转悲为喜,处处为贾母而作。熙凤之权谋机变,见风使舵,声形现于纸上,令人可叹可畏。接着是对黛玉的一串问话,又一连的嘱咐,继而又是分派仆妇打扫房屋,一边分派,又一边亲手给黛玉捧茶捧果,又同时回答王夫人的问话……雪芹笔下的王熙凤真是光华四射,八面玲珑。这位荣国府中庶务的大权独揽者的机敏与才干,就在这里已露出了峥嵘头角。
安富尊荣的贾母,是贾府中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权威,是贾府中的塔尖,王熙凤深知:要在这个大家庭中“挥霍指示,任其所为”,就必须首先占领这个塔尖。因此,熙凤才以全副精神,讨好贾母。王熙凤又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凤姐之得宠于贾母,正是王夫人深为希冀的;凤姐办事的圆熟干练,世正是王夫人极为得意的。王熙凤上有贾母的宠爱;内有王夫人的翼庇,居孀而恬淡的李纨和未出阁的迎春姐妹,又岂能与熙凤媲美,因此,王熙凤在贾府中才得以如此活跃出群,旁若无人。
雪芹写贾宝玉的出场又和熙凤全然不同:寓褒于贬,欲扬故抑。先借王夫人的伤心语评介宝玉:“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至使黛玉心中疑惑:“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甚至以“蠢物”目之。及至相见,却是“看其外貌最是极好”的年轻公子。然而,生他养他的母亲,却说他是“孽根祸胎”、“混世魔王”,这正是雪芹运用了最能表现人物性格的手法,并就只为追求文笔的跌宕。
对于贾宝玉这个内在充满了矛盾,又和外在“正统”世界格格不入的人物,在世俗眼中,必然呈屈光不正的显象。即使在父母的眼中,由于卫道者与叛逆者的矛盾,其道德观、是非观,决不能一致。
“摔玉”构成这一回中的高潮,“摔玉”是宝玉性格鲜明的突现。摔玉的缘由是因黛玉的“与众各别”的美所引起,在宝玉看来,神仙也似的黛玉应该有“通灵宝玉”,竟然没有!于是宝玉顿时痴病发作,把自己与生俱来的“宝玉”狠命摔去。摔玉写出黛玉的美;写出宝玉的“痴”。这第一次的摔玉又引出了后文多少次的因玉而起的种种波澜。“玉”是天命的象征,宝玉的摔玉正表现出他对天命的反抗,对世俗的鄙弃、对礼教的蔑视,还有什么比这一行动更能说明宝玉之叛逆性格呢?
至于林黛玉给读者的印象,除了在她进贾府的活动中表现出的才高思深、眼明心细、娴于辞令外,又从众人的眼里介绍了黛玉: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怯弱。至于宝玉所见的黛玉比熙凤所见更精细,由表及里,由概写到特写,而且突出点明了黛玉的“眉尖若蹙”,四个字预伏下黛玉的结局:长愁何能却病?怯弱安得永年!
迎春、探春、惜春的同时登场,是故事情理之必然,而同样打扮的三姊妹,其形容性格之迥异也只有从比较中愈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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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 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