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生在世,从古至今,很难看破的就是名与利这两个字。应该说,大家首先面临的就是利益的纷扰和诱惑,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会面临着经济的问题,生存的困窘。庄子也不例外。
庄子的生活是什么样呢?从《庄子》里的故事,我们可见一斑,他的生活一直是相当贫困的。
《外物》篇里有这么一个故事:
庄周家里很贫困。有一天,家里穷得实在是揭不开锅了,等米下锅。他就去找监河侯借米。监河侯是当时专门管水利的一个小官,看河的,生活比他要好一点。
这个监河侯对他非常热情,说:“好啊,我马上要去采地收税金,你等着我,一旦把税金全收上来,我一下就借给你三百金。”这个话说得很漂亮,三百金,这是多大的一笔钱啊!
庄子一听,“忿然作色”,气忿得脸色都变了,但他却给这个监河侯讲了一个故事:昨天我也从这个地方过,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四下看了一下,发现在路上大车压出来的车辙里面,有一条小鲫鱼,在那儿跳呢。
我就问鲫鱼,在那里干什么呢?小鲫鱼说:“我是东海的水官,现在你要有一斗一升的水,就能救了我的命。”
我说:“好啊,我这就要去吴越那个地方,引来西江的水来救你。”
这小鲫鱼说:“你要这么说,不如早一点去卖鱼干的铺子里找我吧!”
你看,庄子虽然幽默而有涵养,但并不是一个衣食无忧、生活富足的人。他还要处处求人,等米下锅。
★大家可能就奇怪了:这样一个人有什么资格逍遥游呢?一个人,当他衣食不足、难保温饱的时候,他怎么还能有更高的追求呢?
庄子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贫困的呢?在《山木》篇他又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天庄子去见魏王。他穿着补丁摞(luò)补丁的破衣裳,鞋子也没有鞋带,随便拿根草绳绑着,一副邋遢(lā tā,不整洁,不利落)相。
魏王说:先生,你怎么这般困顿啊?
庄子回答说:这是贫穷而不是困顿啊。读书人有道德理想而不能实行,这才是困顿啊。大王你没看见过跳跃的猿猴吗?它们在楠树、梓树和樟树这样的大树上攀援跳跃,惟我独尊,自得其乐,连善于射箭的后羿和蓬蒙对它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但让它们身处荆棘丛中,就只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不敢乱跑乱跳了。这不是它们身体不灵便,而是处在不利的情势下,施展自己的才能啊。我现在就是生不逢时,要想不困顿,怎么可能呢?
可见,庄子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是有清醒认识的。真正的仁人志士不怕生活上的贫困,怕的是精神上的潦倒。
个人可以困窘于贫困,但是他的内心是不是真正在乎这种贫困,对一个“利”字看得有多重,会决定他面对贫困的态度。
庄子自己对这个“利”字看重吗?他周围有的是有钱的人啊!他在《列御寇》篇又讲了一个故事:
就在他们宋国,有一个叫曹商的人。有一次他很荣幸地为宋王出使秦国。那个时候秦国是西部最强大的国家。
他走的时候,宋国只给他配备了几乘车马。曹商到了秦国,不辱使命,特别得到秦王的欢心,回来的时候,秦王浩浩荡荡送了他上百乘的车马。
曹商回国以后,趾高气扬,对庄子说:我这样一个人啊,要让我住在陋巷的破房子里,窘困地每天织草鞋度日,人也饿得面黄肌瘦的样子,要我这样生活,我估计我没有那能力。我的能力是什么呢?见到大国强国的国君,讨得他的欢心,换来百乘车马这样的财富,这是我的长处啊!
他夸耀完以后,庄子是什么态度妮?他淡淡地对曹商说:我听说这个秦王有病,遍求天下名医给他治病。能够治好他的脓疮的人,就可以赏他一乘车马;能为他舔痔疮的;就可以赏他五乘车马。给他治的病越卑下,得到的车就越多。曹商啊,你去秦国给秦王治痔疮了吧?要不然你怎么能带回这么多车马啊?
庄子的话,可谓极尽辛辣讽刺之能事。同时也说明,“利”这个字是困不住庄子的心的。庄子的追求,已经远远超越了“利”,尽管他很贫穷。
说到我们今天,一个只拥有10块钱的人,他的快乐未必不如一个拥有亿万身价的人。手中有多少金钱,并不能决定它在你心里的分量。
在我们这个社会上,最快乐的人,既不是穷得叮当响的,也不是家财万贯、富比连城的,往往是那些由温饱到小康的这一批人。因为他们的生活还不至于过分窘迫,同时,他们也还不至于被财富束缚,为财富担忧。这些人是这个社会上的大多数,都属于有资格幸福的人。但是,幸福不幸福都在你的心里。
我有一个朋友,是做媒体出身的,后来开始从事房地产业,资产越做越大,事业越来越成功。他离开媒体的时候非常痛苦,因为媒体是他最喜欢的事业。但是为什么要去做房地产呢?他说:因为我要为我的家庭和将有的孩子负责,要给他们幸福的生活。所以,我违背我的心,我必须要有更多的金钱。
他结了婚,有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钱挣得也很多了,生活也应该挺好的。忽然,他告诉我,他要移民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家,而且是先让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去,而他自己还要留在国内挣钱。我问他:你那么喜欢你的妻子、骇子,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妻离子散的啊?
他的回答大家可能想不到。他说:以我们家现在的家产,这个孩子如果在国内上学的话,我每天都会担心孩子被绑架。所以,我要把他们送走。
这就是我们身边的故事。“利”,真的是越大越好吗?
庄子把这些东西看得很淡了。“利”束缚不了他。为“利”辛苦,为“利”奔波,却丧失了自己很多的自由、很多的快乐,“心为形役”,太不值得了。
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破利不容易,破名就更难了,有多少人可能不为利所惑,却为名所累。即使一个高洁之士,也希望名垂青史。
那么,庄子是不是在乎名分呢?在高官美誉面前,庄子会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
名利名利,破名比破利还要难。很多人可以不为金钱所动,但是,却难过名这一关。
古往今来,有多少文臣武将一生追求的,就是死后追封的一个谥号,君王封他忠,封他孝,封他文,封他武,等等,等等。当这个谥号刻上墓志铭,大概生前的一切失落都在这一个永恒的墓碑上得到了补偿。
辛弃疾说:“……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庄子在乎名吗?我们知道,庄子这个人好学深思,富有雄才大略,但是他不爱说。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所以他不爱说什么。
《秋水》篇里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
庄子有个好朋友,名叫惠施,人称惠子。惠施当时就是个天下有名的雄辩家。
惠子在梁国做宰相,庄子就去梁国看望他。当时就有人跑去跟惠子说:庄子这个人来这里,是要代替你做梁国宰相。
那惠子一听,心里就害怕了。于是,就发动他手底下的人到全国去找庄子,一连找了三天三夜。他一定要找到庄子,千万不能让他直接见梁王,万一梁王真的把相位给他,自己怎么办呢?
庄子听说这个事,就自己直接去找惠子,说:“南方有一只鸟,名叫鹓雏。这鹓雏从南海飞到北海,不是梧桐树它不停下来休息,不是竹子的果实它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它不喝。它是这样一只圣洁的鸟。有一只猫头鹰找到一只腐烂的老鼠,抬头看见鹓雏刚刚飞过,就仰头看着,大喊一声:‘吓!’惠子啊,你现在这么兴师动众地找我,是用你的梁国来吓唬我吗?”(《惠子相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