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与二三子,莫匪齐所托。造真探玄根,涉世若过客。前谈非所心,虚室是我宅。远想千载外,何必谢曩昔。相与无相与,形骸自税落。”(其三)
“合散固其常,修短定无始。造新□暂停,以往不再意。于今为神奇,信宿为尘滓。谁能无此概,散之在推理。言立同不朽,河清非所俟。”(其五)
诗所表现的,生命无常,玄虚为尚,人生如过客,形骸容易散落的思绪和《兰亭序》是一致的。宋代政和元年黄伯思看了柳公权书写兰亭修禊诸人诗,说:“今山阴修禊诸贤诗,……皆寄尚萧远,轶迹尘外。”这说得有道理。应该说《兰亭序》也像这些诗一样表现了由修禊触发的魏晋玄远轶迹尘外的思想。
再看看同去的谢安写的诗:“淳醪陶玄府,兀若游羲唐。万殊混一象,安复觉彭殇。”这表现魏晋玄远,生命无常是明显的。尤其安复觉彭殇。比起王羲之的“齐彭殇为妄作”不是更悲观,走得更远吗?王羲之也有这同样的情绪,悲观的话是:“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但王羲之是正视人生的,以为死生是大事。《兰亭序》通篇着眼在死生两字,这正是修禊祈求的求生避死。王羲之的死生观是“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就比谢
安的积极多了。后面说悲夫,也不过着重死生的不同。这又和好玄远谈尚旷达的魏晋思想不同,或有些像郭沫若说的“王羲之的性格是相当倔强的。……他自己是以忧国忧民的志士自居的。”吴楚材的《古文观止》的注释说:“但逸少旷达,故虽苍凉感叹之中,自有无穷逸趣。”《兰亭序》正视死生正表现王羲之的倔强性格,怎能说是假的呢?
而孙绰的《兰亭后序》:“曜灵促辔,玄景西迈。乐与时过,悲亦系之。往复推移,新故相换。今日之迹,明复陈矣。”郭沫若也说这是《兰亭序》的母胎。这一前一后序,思想又多相同吻合。前、后序思想的吻合又若合符契,表明《兰亭序》不是伪作。
郭沫若在《〈兰亭序〉与老庄思想》又写:“……但感伤悲痛总要有一定的诱因,例如疾病丧亡之类。兰亭修禊,是在暮春游乐,既在饮酒赋诗,又未感时忧国,而却突然以老生常谈的‘死生亦大矣’而悲痛起来,这是无病呻吟的绝顶了。”以为是对能明辨是非、关心民生疾苦、朝政得失的王羲之的过分歪曲。
殊不知修禊正是诱因。修禊时祈告、沐浴正是为了禳除疾病丧亡。此时疾病丧亡威胁的思绪突然袭来,恰好是“死生亦大矣”感伤的来由。暮春出游欣赏大好春景之乐,稍后修禊,俯仰之间已成陈迹。所以感慨系之,悲不自胜是合情理的。大可不必因这份嗟而说缺乏乐观,而说无病呻吟,而说不合作者的倔强性格,因而剥夺了作者的著作权。
──原载《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