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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蔡元培先生为了提倡学术自由、科学民主的学术思想,于1917年担任北京大学校长,但为了维护学术自由又预备于1919年愤而辞去北京大学校长一职,下文是当时草拟的公开声明。
蔡元培:不肯再任北大校长的宣言
(一)我绝对不能再作那政府任命的校长:为了北京大学校长是简任职,是半官僚性质,便生出那许多官僚的关系,那里用呈,那里用咨,天天有一大堆无聊的照例的公牍。要是稍微破点例,就要呈请教育部,候他批准。什么大学文、理科叫做本科的问题,文、理合办的问题,选科制的问题,甚至小到法科暂省学长的问题,附设中学的问题,都要经那拘文牵义的部员来斟酌。甚而部里还常常派了什么一知半解的部员来视察,他报告了,还要发几个训令来训饬几句。我是个痛恶官僚的人,能甘心仰这些官僚的鼻息么?我将进北京大学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两年有半,天天受这个苦痛。现在苦痛受足了,好容易脱离了,难道还肯投入去么?
(二)我绝对不能再做不自由的大学校长:思想自由,是世界大学的通例。德意志帝政时代,是世界著名开明专制的国,他的大学何等自由。那美、法等国,更不必说了。北京大学,向来受旧思想的拘束,是很不自由的。我进去了,想稍稍开点风气,请了几个比较的有点新思想的人,提倡点新的学理,发布点新的印刷品,用世界的新思想来比较,用我的理想来批评,还算是半新的。在新的一方面偶有点儿沾沾自喜的,我还觉得好笑。哪知道旧的一方面,看了这点半新的,就算“洪水猛兽”一样了。又不能用正当的辩论法来干涉了,国务院来干涉了,甚而什么参议院也来干涉了,世界哪有这种不自由的大学么?还要我去充这种大学的校长么?
(三)我绝对不能再到北京的学校任校长:北京是个臭虫窠(这是民国元年袁项城所送的徽号,所以他那时候虽不肯到南京去,却有移政府到南苑去的计划)。无论何等高尚的人物,无论何等高尚的事业,一到北京,便都染了点臭虫的气味。我已经染了两年有半了,好容易逃到故乡的西湖、鉴湖,把那个臭气味淘洗干净了。难道还要我再作逐臭之夫,再去尝尝这气味么?
我想有人见了我这一段的话,一定要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话来劝勉我。但是我现在实在没有到佛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程度,所以只好谨谢不敏了。
1919年6月15日
(选自《蔡元培全集》第3卷,中华书局1984年版)
〖附注〗
在1916年12月蔡元培被任命为北大校长之前,北大已换过五任校长,并未能改变北大的局面,许多人劝他不要就任,以免因改造不好而于声名有碍,但他毅然赴任,于1916-1926年任北京大学校长(实际1923年离北大)。在任职演说中,对学生约法三章,锐意改革。就在作者任职两年半之后的1919年,他曾写《不肯再任北大校长的宣言》,一度要求辞职。蔡元培先生虽然态度坚决,但并未能辞去北京大学校长的职务,因为北京大学离不开他。在几年的时间里,蔡元培先生以他先进的教学思想、广博的学识以及个性的人格魅力,打下了北大百年的基业,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和赞誉。在“兼容并包、思想自由”教育方针的指导下,北大形成了前所未有的一种新局面。毛泽东尊称他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